医院走廊真长，像条没尽头的河。苏晴站在我面前，她死死抓住我胳膊，声音破碎嘶哑。
“晚晚，帮帮我，乐乐……尿毒症……他需要肾……”陈默，我的丈夫，站在我旁边。
他扶住苏晴颤抖的肩，声音低沉又稳。“苏晴，别这样，慢慢说。咱一起想办法。
”我看着苏晴，心里堵得慌。“我……”刚开口。苏晴猛地就跪下了。我吓一跳，忙去拉她。
“晚晚！我求你了！去做个配型好不好？乐乐叫了你五年干妈啊！
他不能死……”周围人看过来，目光像针一样扎我。陈默已经转回头，温柔看着我。“晚晚，
就去试试吧，就算不匹配，咱也算尽力了。”我点点头，喉咙发紧。“好，我去做配型。
”1我们大学是室友，睡上下铺。她给我带了四年早饭。我失恋，
她陪我喝光一整瓶劣质红酒。后来我嫁给陈默，她嫁给周磊。可周磊一年前车祸死了。现在，
她五岁的儿子乐乐，躺在病房，得要颗肾才能活。陈默搂着我走出医院。“别担心，
乐乐会好的。”他低声说，亲了亲我额头。我靠着他，嗯了一声。一周后，电话来了。
“是林晚女士吗？关于您和周乐乐的配型结果……”“结果显示，高度匹配。
非常适合肾脏移植。”苏晴尖叫一声，扑过来抱住我。“太好了！乐乐有救了！晚晚，
谢谢你！谢谢你！”她力气大，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陈默也笑了，走过来把我们俩搂住。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我被他们簇拥在中间。该高兴的，我救了干儿子的命。
可为啥，我总觉得脊背发凉？家，本应是温暖的地儿。现在却像个密不透风的笼子。
女儿朵朵在儿童房玩积木。她才五岁，笑声像铃铛一样脆。陈默在厨房做饭。他是个好爸爸，
好丈夫。下班准时回家，工资上交，记得所有纪念日。外人看，我们是完美一家。饭桌上，
他给我盛了碗汤。“多喝点，补补身体。马上要手术了，得把状态调到最好。
”我看着碗里乳白色的鱼汤，胃里一阵翻搅。“陈默，”我放下勺子，声音有点虚，
“我……还是有点怕。”他脸上笑容淡了。“晚晚，我理解。换谁都会怕。但你想，
乐乐才五岁，那是条命啊。苏晴和周磊就这点骨血，周磊没了，
要是乐乐再……苏晴肯定活不下去了。”苏晴的亡夫，周磊。一年前，车祸，很惨，
报纸登过。道德感像潮水涌上来，把我淹没。是啊，一条命。我的恐惧在一条命面前，
显得自私又渺小。“我知道……”我低下头，用勺子搅着汤，“就是心里不踏实。
”陈默握住我的手。“晚晚，你想想，这是积德的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朵朵以后长大了，知道妈妈做了这么件了不起的事，她会为你骄傲的。”他又拿女儿说事。
苏晴每天给我发乐乐在病床的照片，那么小，那么瘦，插着管子。她不停发语音，
哭着说谢谢，说我是她们母女的恩人。我父母、同事知道这事，都夸我善良、伟大。
我被架起来了。被亲情、友情，还有那该死的道德，架在火上烤。我稍微犹豫，
就是冷血、自私。2压力太大，我得透透气。我想起周磊。他是个老实人，话不多，
对苏晴好。“我想去帮苏晴整理下周磊的遗物，”我对陈默说，“找点东西给乐乐留个念想，
也……让苏晴有点寄托。”陈默正在收拾碗筷，背对着我。“好啊，”他转过身，
笑容无可挑剔，“你去吧，陪陪苏晴也好。朵朵我来带。
”苏晴家有股长期没人打理的沉闷味儿。乐乐生病后，她就没咋回来过。
周磊的东西放书房一个纸箱里。苏晴说没心思整理，一直堆着。我打开箱子。
里面有些书、旧衣服、一个坏掉的手表，还有部旧手机，周磊生前用的。手机没电，
屏幕裂了缝。我找来充电线插上，想看看他们以前的照片。等了会儿，屏幕亮了，要密码。
我试了苏晴生日，开了。我点开相册，看着他们家以前的照片，心情复杂。
有些行车记录仪的视频碎片。我随手点开一个。画面模糊，道路颠簸。是车祸那天？
我心里一紧。不是。视频日期是车祸前三天。画面里，周磊车在等红灯。旁边车道，
一辆黑色SUV并排停着。车型特熟悉。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放大画面。车牌看不清，
但车尾有个很小的个性化贴纸，是个变形金刚标志。陈默的车，也有个一模一样的贴纸，
是我和他一起在汽车用品店挑的。绿灯亮，周磊车直行。那辆黑色SUV打左转向灯，
拐进另一条路。那条路通向市郊一段废弃老公路，周磊出事地点就在那附近。
时间是车祸前三天。这能说明啥？也许是巧合。同款车、同款贴纸的多了去。
陈默可能就恰巧路过。可为啥周磊手机里存着这段视频？是巧合，
还是……周磊当时注意到啥了？那天陈默在哪？我不记得了。我从来没怀疑过他。
走出苏晴家，阳光刺眼，我却浑身发冷。3记忆像个幽灵，一旦放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我坐在家里，看着窗外车流。脑子里全是周磊。周磊死前一段时间，确实有点不对劲。
他来找过陈默一次，为了个项目。陈默公司和周磊公司有合作。那天我在家。周磊脸色不好，
他和陈默在书房谈了好久。声音不高，但我偶尔能听到周磊提高嗓门。“陈默，这不合规矩！
风险太大了！”陈默声音一直平稳，带着安抚。“老周，你别急，
听我慢慢说……”具体内容我听不清。后来周磊走了，陈默送他出门，脸上还是那温和的笑。
我问陈默咋了。陈默轻描淡写地说，周磊工作压力大，钻牛角尖，他开导开导。我当时信了。
几天后，周磊就出事了，车祸，现场很惨。对方司机逃逸，一直没抓到，定性为交通意外。
所有人都说周磊可怜，苏晴命苦。陈默忙前忙后，帮着处理丧事，安慰苏晴。那段时间，
他特疲惫。我还心疼他，觉得他重情义。现在，这段行车记录仪视频像根刺扎我心里。
陈默的车，为啥出现在那地方？那场车祸，真的是意外吗？我约苏晴出来喝咖啡。“晴晴，
我昨天整理周磊东西，心里挺难受。他走得太突然……你说，他出事前那段时间，
是不是遇到啥难处了？我看他心事重重的。”苏晴端杯子的手猛地一抖。咖啡溅出来几点，
落在她苍白手背上。“能有啥难处？！”她声音突然尖利，“晚晚你啥意思？人都死了，
你还提这些干啥？嫌我伤疤揭得不够疼吗？”我愣住，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晴晴，
你别误会，我就……随便问问，想着能不能帮点啥……”“帮我？
你现在肯捐肾就是最大帮忙了！”她打断我，眼泪一下涌出来，“周磊走了，
我只有乐乐了……晚晚，你别东想西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乐乐手术，其他都不重要！
”她哭得伤心，引来周围人侧目。我只好安抚她，说自己多嘴，不提了。4压力像潮水，
一波接一波，不停歇。医院通知，乐乐指标往下走，医生建议尽快手术，越快越好。
苏晴电话更频繁，几乎每天都打。她声音在电话里像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晚晚，
医生说了，不能再拖了……”“晚晚，你要啥补品？我马上去买！”“晚晚，你身体咋样？
有没有不舒服？”她的关心，热切得让人窒息，像密密麻麻的蛛网缠住我。
我都能听见她心里倒计时的滴答声，催命似的。陈默也不只是劝慰了。那天晚上，朵朵睡了，
他坐我对面，表情严肃。“晚晚，咱得认真谈谈手术的事。”我心里一紧，来了。
“我知道你怕。但事到如今，没退路了。”他看着我，眼神深邃，看不到底，“你想想，
要是现在反悔，外人咋看咱？他们会说，林晚见死不救，陈默一家冷血自私。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我攥紧手心，有点疼。“咱活给别人看吗？”我声音干涩。
“当然不是！”他立刻否定，语气更硬，“可人言可畏。朵朵还小，以后要上幼儿园、上学。
你想让她咋面对别人眼光？背个‘自私妈妈’的标签？”他又拿女儿说事。
他知道这是我软肋、死穴。我一挣扎，就是不顾大局，毁了这个家。我想沟通，
说出恐惧、怀疑。“陈默，我最近总做噩梦……梦见……周磊……”我小心观察他表情。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马上被担忧掩盖。他起身坐我旁边，搂住我肩膀。动作温柔，
语气却不容置疑。“晚晚，你就是压力大，别胡思乱想。周磊那事是意外，谁都想不到。
咱现在得集中精力救乐乐，这才是正事。”他轻轻拍我背，像哄孩子。他否定我感受，
把我恐惧说成“胡思乱想”。几天后晚上，门铃响。这么晚，很意外。陈默去开门，是苏晴，
抱着乐乐。乐乐瘦得脱了形，小脸蜡黄，偎在苏晴怀里没精神。陈默让她进来。她抱着乐乐，
直接走到我面前。“晚晚，”苏晴声音带哭腔，“乐乐今天透析完，一直喊想干妈。
我带他来看看你。”她把乐乐往我面前送。乐乐抬起眼皮，看着我，声音细得像蚊子。
“干妈……谢谢……谢谢你救我……”孩子无辜，这话像刀扎进我心里最软处。
看着孩子清澈无助的眼睛，负罪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我的怀疑恐惧，在小生命面前，
显得渺小可耻。苏晴在一旁低声哭。陈默沉默站着，像座山，无形中施压。希望。
我的肾是他们希望。那我的希望呢？没人在乎。我快被压垮了。
不安和妥协的念头像水草缠绕。5早上，我主动对陈默说：“我想通了。捐。救孩子要紧。
”他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脸上绽开一个无比欣慰的笑容。他走过来，紧紧抱住我。“晚晚，
我就知道你是最善良的。”我在他怀里，僵硬得像块木头。
心底的那份不安让我想最后再拖延一下。“但是，”我推开他，尽量让语气自然，
“我感觉最近体质有点弱，需要调理一下。能不能跟医院说，推迟半个月手术？我好好补补，
也免得术后恢复不好。”陈默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点了点头，笑容依旧温和。“好，
应该的。我去跟医院和苏晴说。你别有压力，好好调养。”接下来的日子，表面风平浪静。
陈默对我体贴入微。各种补汤炖品，源源不断。苏晴也消停了，不再每天电话轰炸，
只是偶尔发信息问候，语气小心翼翼。家里请的保姆，王姨，也变得格外勤快。
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附近，打扫卫生，或者问我想吃什么。她的眼神，
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像监控探头。陈默说周末要带朵朵去儿童乐园玩一整天。
他说：“你好好在家休息，放松一下。”我感觉头疼，让王姨没事别打扰我。反锁了卧室门，
打算睡一整天。心脏跳得厉害，我突然觉得周磊的旧手机里还有东西。我从衣柜最底层，
摸出那个用衣服包裹着的手机。开机。我记起以前周磊提过一嘴，
他因为工作手机里有个隐藏的文件夹。还教过我怎么设置。我翻了半天，居然找到了。点开。
里面是……聊天记录截图。转账记录。还有……几段音频文件。我点开第一张截图。
是微信聊天界面。备注名是“Q”。头像，是苏晴的自拍。时间，从五年前就开始了。那时，
我和陈默刚结婚不久。苏晴和周磊也刚在一起。Q：她睡了？默：嗯。没意思。
还是想你。Q：我也想你。今天看到她晒的礼物了，真俗气。默：应付一下。
……露骨，恶心。像蛆虫在爬。我的胃一阵翻搅。后面的聊天记录，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们计划着未来。嘲笑我的愚蠢。陈默甚至说，和我做爱像完成任务。苏晴抱怨周磊窝囊，
赚不到钱。乐乐出生后。Q：检查结果出来了，是你的。放心了吧。默：我的儿子！
委屈你们母子了。再等等，等时机成熟。……时机成熟？什么时机？我颤抖着手指，
点开转账记录。密密麻麻。从几百到几万。陈默频繁地给苏晴转账。时间跨度，长达数年。
最后，是音频文件。我戴上耳机。点开。先是苏晴带着哭腔的声音：“……不行，
我受不了了！周磊好像有点察觉了！他今天问我，为什么总和你出去谈项目！
”接着是陈默冰冷的声音，和我平时听到的温柔截然不同：“慌什么！他查到什么了？
”“他不知道具体，但……他好像要去查行车记录仪！还说要去问你公司的人！
”沉默了几秒。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断：“那就不能留他了。
制造个意外。”苏晴的抽气声：“你……你要……”“闭嘴！按我说的做！为了乐乐，
必须干净利落！”……音频到这里，断了。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周磊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陈默动的手。苏晴，是同谋。知情者。
乐乐，是陈默的儿子。他们不仅要我的肾。他们早就掏空了我的婚姻，我的生活。现在，
还要用我的命，去换他们罪恶结晶的命。我捂住嘴，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瘫在冰冷的瓷砖上，像一条濒死的鱼。不。我不能死。我死了，
朵朵怎么办？落到他们手里？我爬起来。用冷水狠狠冲脸。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
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女人。林晚。你要活下去。让这两个人渣，付出代价。6我需要帮助。
谢致远，一个朋友，也是一个律师。我借口去超市买女性用品，独自出门。王姨说要陪我，
我拒绝了。我打车去了城东的一个咖啡馆。离我家很远。我故意绕了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背对着门口。手心全是汗。我言简意赅。没提具体细节，只说发现丈夫可能涉嫌严重过错，
甚至刑事犯罪，目前对方正在胁迫我做一件危险的事。我需要法律帮助，
咨询离婚和举报的可能。但我强调，必须绝对保密，对方很危险。谢律师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我，目光如炬。“林女士，你说的‘危险的事’，具体指什么？胁迫，有证据吗？
”我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微型U盘，推到他面前。“证据在这里面。一部分。
包括聊天记录，转账记录，还有……一段关于一起‘意外’车祸的对话录音。
”谢律师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拿起U盘，掂了掂。“车祸？是……一年前，周磊先生的那起？
”我点头。喉咙发紧。“是。我怀疑，不是意外。”谢律师的表情变得极其凝重。
他压低声音。“林女士，如果这里的证据属实，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离婚案了。
这涉及故意杀人嫌疑，以及当下的敲诈勒索、故意伤害未遂。性质非常严重。”“我知道。
”我的声音在抖，但努力保持镇定，“所以，我需要专业的帮助。这些证据，够立案吗？
”谢律师沉吟了一下。“从你描述的情况看，证据链虽然可能还有些环节需要补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