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伟整个人几乎钻进了那台嗷嗷叫的数控机床肚子里。机油味混着铁屑的热气，
直往鼻子里钻，这味儿，他熟，比老妈的红烧肉还熟。车间的照明灯有点晃眼，
映着他深蓝色工装上几块新鲜的、亮晶晶的油污。边上围着俩徒弟，大气不敢出，
看着他们李工那双沾满油渍的手，在密密麻麻的线路和零件间，稳得像手术台上的主刀大夫。
“控制模块的指令冲突，屁大点事。”李伟头也没抬，声音闷在机器腔体里，“老王，
把三号伺服驱动器的参数调回去，就上次你们瞎优化那个数。”叫老王的徒弟赶紧应了声，
手忙脚乱地去掏电脑。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不甘寂寞地、第N次震动起来，
跟个小型振动棒似的，锲而不舍。李伟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不用看，
准是他家太后——亲妈张女士的催命连环Call。他腾不出手，任由它震。
心里默数：一、二、三……得，停了。不出五秒，肯定再来。果然，
电话铃声以更强的气势炸响，是专门给他妈设的《最炫民族风》。
“师傅…您电话…”小徒弟小声提醒。“听见了！”李伟没好气，
终于从机器里退出来半拉身子，沾满油污的手套也顾不上脱，胡乱按了接听键，
肩膀和脑袋夹住手机。“妈！忙着呢！厂里机器趴窝了，天大的事也得等会儿！
”他几乎是吼着说。电话那头中气更足：“忙忙忙！地球离了你不转了？我告诉你李伟，
晚上七点，‘时光咖啡馆’，第七个姑娘！照片我发你了！这次你再给我掉链子，
以后就别管我叫妈！”李伟眼前一黑。第七次了。这词儿像道紧箍咒。“妈，
我……”“我什么我！前六个哪个不是知根知底的好姑娘？啊？第一个，
你说人家姑娘聊元宇宙你听不懂；第二个，
吃饭时你抱着手机看了一晚上图纸；第三个更离谱，你跟人讨论液压传动能不能用在假肢上，
把姑娘吓跑了！后面那几个我都懒得提！李伟啊李伟，你是找媳妇还是招研究员呢？
”亲妈的控诉如同机关枪，扫得李伟体无完肤。
些“失败记录”：健身教练姑娘让他深蹲二十个当见面礼；文艺女青年听他工作是修机器后，
眼神里的光瞬间熄了；还有个开口就问年终奖的……他不是不想找，
是实在搞不懂那套相亲的流程。就像眼前这台机床，程序错了，你再使劲它也动不了。
“这次这个，听说性子稳，也是搞技术的！跟你准有共同语言！你给我收拾利索了再去！
听见没！”老妈最后通牒，啪嗒挂了电话。共同语言？李伟苦笑。他跟机器最有共同语言。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深吸一口气，重新聚焦在那台故障机床上。
手指在几个关键接点上敲打、调整，动作快得带风。几分钟后，他猛地一拍启动钮。
嗡——机器发出一声顺畅的低鸣，恢复了规律运转。“好……好了？”老王瞪大眼。
“参数别瞎几把改，祖宗们。”李伟脱下脏手套，扔进旁边的回收桶，感觉身体被掏空，
“原始设计能流传下来，有它的道理。追求效率，不能不要稳定。”解决了技术难题，
更大的“人生难题”接踵而至——第七次相亲。看着微信里老妈发来的，
那个笑容得体的女孩照片，李伟心里一点涟漪都没有。他甚至懒得点开大图。回宿舍换衣服？
算了。从厂区到市区那咖啡馆，高峰期堵车就得一个多小时。来回折腾，不够累的。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劲儿涌上来。还收拾利索？收拾给谁看？反正结果都一样。
技术问题他能搞定，人情世故他玩不转。既然注定是走个过场，何必费那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深蓝色工装，前襟、袖口是洗不掉的油渍痕迹，
还有今天刚蹭上的新鲜印记。身上这股混合了机油、汗水和人体的复杂气味，
他自己都习惯了。行，就这么着吧。真诚，就是最大的礼貌。他胡乱用肥皂洗了把脸，
用水捋了捋有点乱的头发，跨上他那辆二手破电驴，突突突地就往市区赶。果然，
堵得纹丝不动。等他赶到那家格调明显跟他格格不入的“时光咖啡馆”时，
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推开玻璃门，清脆的风铃声像是在嘲笑他。冷气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
光线暧昧，环境安静。他这一身工装机油味，瞬间成了异类。
几道探寻的、略带嫌弃的目光扫过来，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李伟浑不在意，
或者说已经麻木了。他眯着眼，适应着昏暗的光线，按照老妈发的桌号往里找。找到了，
靠窗的卡座。座位上似乎已经坐了个人，看侧影，是个女的，穿着浅色的裙子，
头发好像挺顺滑。完蛋，真来了。他还抱着一丝对方也迟到或者干脆不来的侥幸呢。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脑子里已经开始预演待会儿的尴尬对话：你好，
我是李伟，机械厂的。哦，你是做什么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走到桌前，
他停下脚步，准备迎接对方看到他这身行头时，那不可避免的惊愕、失望，
或者干脆是嘲讽的眼神。“不好意思，堵车，来晚了……”他干巴巴地开口，同时抬起头，
视线对上刚刚闻声转过来的那张脸。下一秒，李伟的话卡在喉咙里，
整个人像被瞬间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坐在那里的，
哪里是什么陌生的相亲姑娘。那是林静。
厂里几千号年轻小伙甚至不少不老的小伙心里头公认的“厂花”。
设计部那个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偏偏技术报告写得比谁都漂亮，
几次技术比武都拿头名的林工，林静。他偶尔在食堂远远见过几次，
觉得跟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甚至帮他们车间解决过几次技术咨询，但都是通过邮件，
连面都没见过。她……她怎么会在这儿？！李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完了，
这下是真完了。在厂里丢人还不够，丢到厂花面前了。
他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尊容——一身油污，头发被头盔压得乱糟糟，
身上还带着股车间特有的“男人味”。他几乎能听见林静心里那声冷笑，
已经准备好迎接她下一刻站起身，礼貌而疏远地说“你认错人了”，
或者直接叫服务员请他离开。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卡座。然而，预想中的嘲讽并没有到来。
林静看清是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确实闪过了一丝清晰的讶异，但很快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神色，有点像疑惑，有点像探究，甚至，
还有一点点……松了口气？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在他工装的油渍上停留半秒，
非但没有厌恶，嘴角反而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是觉得这情况有点……有趣？
就在李伟脑子乱成一锅粥，准备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
林静做出了一个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她没有拿包，没有拿手机，
甚至没去看那杯刚上来的、冒着热气的咖啡。她直接从身旁的座位上，
拿过自己那个看起来也很专业的帆布包，从里面利落地抽出一卷……图纸？对，
就是他们机械厂常见的那种，上面画满了复杂线条和标注的图纸。
她将图纸在铺着洁白桌布的咖啡桌上“哗啦”一声展开，动作自然得像在会议室。然后，
纤长的手指精准地指向图纸上一个用红笔圈出来的、异常复杂的结构点。她抬起头，
目光清澈而认真，直接看向还在石化状态的李伟，开口了。声音挺好听，但说出来的话，
却让李伟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李工，你来得正好。这个同步协调机构的应力集中问题，
我琢磨快一星期了，总差点意思。”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纯粹的、技术探讨式的恳切。
“能先请教你吗？”2.“能先请教你吗？”这句话像一道简单的逻辑指令，
瞬间绕过了李伟大脑里所有关于尴尬、自卑和社交恐惧的复杂程序。图纸？同步协调机构？
应力集中？这些词他熟啊！
比“你喜欢看电影吗”或者“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这类相亲标准问题，熟悉一万倍！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弯下腰，目光像探针一样锁死在林静手指的那个红圈上。
咖啡馆柔和的背景音乐、淡淡的香气、以及其他顾客偶尔投来的好奇目光，
在这一刻全部被屏蔽。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铺在咖啡杯旁边的图纸，
和那个亟待解决的技术难点。“这里？”李伟的手指也点上了图纸，
指尖还带着一丝没完全洗掉的黑色油渍，与林静干净修长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对，”林静见他进入状态，身体也微微前倾，
散发着一阵淡淡的、好闻的洗衣液清香，但李伟的注意力全在图上，“常规加强筋布置了，
但动态负载下，这个拐角应力值还是超标，模拟了三次，疲劳寿命达不到设计要求。
”李伟盯着那结构，眉头紧锁，嘴里无意识地嘀咕着几个参数和材料性能指标。
动作自然得像在车间办公室用自己的笔一样——直接在图纸空白处唰唰地写下一串演算公式。
“加强筋的思路没错，但方向错了。”李伟头也不抬，声音低沉却清晰，“你看，
你把它当成一个静态结构来补强，但实际工作状态是高频微振。
力是这么走的……”他用铅笔在图纸上划出几条有力的虚线，
仿佛能看见无形的力在其中流动。“你得引导，不能硬抗。在这里，
”他的笔尖笃地点在红圈边缘一个看似无关的位置，“加一个引流槽，把应力峰值泄掉。
或者，改变这个连接处的圆角半径，用渐变过渡，别用直角。
”他边说边快速画了个简单的示意草图，线条精准，一目了然。
林静的眼睛随着他的笔尖移动，一开始是专注，随后是思索，最后猛地亮了起来，
如同拨云见日。“引流……渐变半径……”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对啊！我怎么钻进死胡同了，光想着怎么把它做得更‘强壮’，
没想到换个思路让它更‘顺滑’！”她抬起头，看向李伟的眼神里，之前那点探究和趣味，
彻底被一种纯粹的、发现宝藏般的欣赏所取代。“李工，你这思路太绝了！
”她语气带着明显的兴奋，“就这么一个小改动，可能比我们之前想的复杂方案效果都好！
成本还低！”李伟被这直白的夸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想挠头，
手抬到一半想起自己刚摸过图纸和笔，又讪讪地放了下来。“也、也没什么，
就是以前修老设备的时候，遇到过类似情况，瞎琢磨的。”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木讷，
跟刚才讲解技术时那个自信笃定的他判若两人。“这不是瞎琢磨，这是经验！”林静肯定道，
小心地将图纸折好，收进帆布包，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宝贝。
然后她仿佛才想起今天这场合的主题，忍不住“噗嗤”一笑，“那个……我们先点东西喝？
边喝边聊？说起来，还没正式自我介绍，我是林静，设计部的。”“我知道。
”李伟脱口而出，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显得他早就关注人家了吗？
林静果然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李伟耳根发热，
赶紧找补：“厂里……厂里谁不认识林工你啊。”这话还不如不说。好在服务生适时过来，
缓解了尴尬。林静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李伟对着花里胡哨的菜单看了半天，
最后憋出一句：“给我一杯冰水就行，谢谢。”服务生走后，气氛有片刻的沉默。
但奇怪的是，并不像李伟预想的那样难熬。经过刚才那一番酣畅淋漓的技术交流，
两人之间那种陌生人初次见面的隔阂感，莫名消散了大半。
“所以……”林静用勺子轻轻搅动着刚上来的咖啡上的奶泡，语气带着点调侃，
“李工今天这身……是刚下班？”李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战袍”，老实交代：“嗯，
厂里机器有点问题，弄完就直接过来了。来不及换。”他顿了顿，忍不住还是问了，
“你……不觉得……”“不觉得什么？”林静抬眼看他，眼神清澈，“机油味？说实话，
比办公室里某些人喷的浓香水好闻。至少这味道代表你在干活，在解决问题。”她笑了笑，
“而且，一看就知道你没敷衍这次见面。”李伟愣住了。这角度……清奇得让他无法反驳。
“我本来也没抱希望。”他实话实说，“前六次都那样，我以为这次也差不多。”“哪样？
”林静好奇。李伟便简单说了说前几次的“光荣事迹”，说到跟姑娘讨论液压假肢那段，
林静笑得肩膀直抖，差点打翻咖啡。“李工，你真是……”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过挺好，至少真实。比那些开口闭口都是房子车子股票的强多了。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话题居然没再冷场。大部分时间还是围绕着厂里的工作，
新项目遇到的难题，某个供应商的材料问题等等。李伟发现，跟林静聊技术特别顺畅，
她总能精准理解他的点，甚至能举一反三。她不仅长得好看，脑子更是聪明得让人佩服。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眼看杯里的冰水见了底，咖啡馆的人也渐渐少了。
李伟意识到该走了。他起身，笨拙地想去掏钱包：“那个……我结账。”林静却抢先一步，
将自己的会员卡递给服务生，冲李伟狡黠地眨眨眼：“别争了。今天这杯咖啡，
就当是付了刚才的学费。李工一堂课，可比这杯咖啡值钱多了。”李伟张了张嘴，
没说出话来。两人走出咖啡馆，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身上的暖气。“那我……回厂里宿舍了。
”李伟指了指他那辆停在路边的破电驴。“好，路上小心。”林静点点头，顿了顿，
又像是随口一提，“对了，下周那个新产线的技术协调会，王主任说要你也参加。”“我？
”李伟有些意外，那种核心项目会议，一般轮不到他这种一线维修技术员。“嗯，
方案里有些执行细节，可能需要你这样的经验把关。”林静语气自然，“到时候见。
”“哦……好，到时候见。”李伟愣愣地点头。看着林静走向公交站的背影，纤细挺拔，
融入了城市的夜色里。李伟站在原地，半天没动。晚风吹过，他还能闻到身上淡淡的机油味，
但此刻，这味道似乎不再让他感到窘迫。他脑子里回放着今晚的一切，从视死如归的赴约，
到意料之外的反转，再到刚才那场意犹未尽的技术探讨……这第七次相亲，
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他踢开电驴的脚撑，发动机器，
突突突的声音在夜晚的街道上响起。心里那种沉甸甸的烦躁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轻快，以及一丝对“下周技术协调会”的隐约期待。
破电驴载着他，汇入车流，朝着城郊厂区的方向驶去。3.第二天一早，
李伟踩着点儿进了车间更衣室。脑袋里还跟过电影似的，回放着昨晚咖啡馆里那魔幻的一幕。
林静指着图纸的认真眼神，她说“机油味比浓香水好闻”时的浅笑，
还有最后那句“到时候见”……“嘿！想啥呢李工？一脸春心荡漾的。
”同组的老师傅大刘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力道十足，差点把他拍进衣柜里。李伟一个趔趄，
回过神来，耳根有点热：“没…没啥。琢磨昨天那台机床的事儿。”“得了吧你！
”大刘凑过来，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我可听说了啊，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
把咱厂花都给约出去了？”李伟心里咯噔一下。这厂里的消息，传得比5G信号还快？
“不是…那什么…就…”他舌头打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诡异的相亲局。“懂！都懂！
”大刘一副“哥是过来人”的表情，又重重拍了他两下，“好好干，争取把厂花拿下，
给咱车间争光！”李伟：“……”他换上工装，感觉那身衣服上的机油味，
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刚准备去巡检设备，车间办公室的小赵探头进来喊：“李工！
王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王主任？李伟心里七上八下。难道也听说相亲的事了？
要批评他影响不好？他硬着头皮往办公室走。王主任，五十来岁，个子不高，肚子微凸，
一张圆脸平时总是笑眯眯，但车间里谁都知道，这老头技术眼光毒，管理手腕也硬。
李伟敲门进去，王主任正端着个大茶缸，吹着上面的浮沫。“主任，您找我？
”王主任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慢悠悠呷了口茶。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李伟站着，心里直打鼓。足足晾了他一分钟，
王主任才放下茶缸，抬起眼，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最后定格在他那还没来得及换的、沾着点油污的工鞋上。“听说……”王主任拉长了调子，
“你小子昨晚，穿着这身行头，去跟林工相亲了？”李伟头皮一麻，果然！“主任，
我……”“可以啊李伟！”王主任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洪亮，把李伟吓一哆嗦。
但预想中的批评没来，王主任脸上非但没有怒容，反而堆满了压抑不住的笑意，
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有性格！够实在！不像那些油头粉面的小子，屁本事没有，
就知道捯饬！”李伟懵了。这反应……不对吧？“我告诉你，林静那丫头，眼光高着呢！
厂里多少小伙子追她，她正眼瞧过谁？为啥？因为她慕强！她看得上的是真有本事的人！
”王主任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李伟面前，手指头差点戳到他胸口，
“你昨晚是不是露了一手？是不是把她那个什么……什么应力问题给解决了？
”李伟愣愣地点头。“这就对了！”王主任又一拍他肩膀，比大刘那下还狠，
“我早就看出来，你小子是块宝，就是埋汰了点，不爱吱声。但肚子里有货！
”王主任重新坐回去，恢复了一点领导的派头，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说正事。
咱们厂不是接了‘新远’公司那个大单吗？那条新的自动化产线，
核心部件的安装调试是个硬骨头。设计部那边，林工牵头方案。但这方案能不能落地，
还得看现场。”他顿了顿，看着李伟：“经研究决定，这个项目的现场技术支持，
就由你负责。主要就是配合林工，把她设计的方案，在咱们车间里完美实现出来。
有没有问题？”李伟彻底明白了。什么“经研究决定”，分明是王主任这老狐狸顺水推舟，
硬生生给他和林静创造朝夕相处的机会！这……这就是传说中的“CP粉头”吗？“主任，
这……我行吗？那么多老工程师……”李伟下意识想推。跟林静一起工作？压力山大。
“怎么不行？”王主任眼睛一瞪，“论对咱车间这些设备、工艺的熟悉程度，谁比得上你？
别废话，这是任务！必须完成好！”“哦……是，主任。”李伟只能应下。“这就对了嘛！
”王主任瞬间又眉开眼笑，压低声音，“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子，把握住机会！
工作上多交流，生活上……也可以多关心关心嘛！”他挤挤眼，“去吧，
办公室我让人给你们收拾出来了，就小会议室旁边那间。下午林工就过来。
”李伟晕乎乎地走出主任办公室，感觉像做了场梦。下午，那间临时腾出来的小办公室。
李伟提前到了，有点手足无措。他把唯一一张看起来干净点的桌子擦了又擦，
把自己的图纸、工具规整了又规整。门被轻轻敲响。“请进。”林静推门进来，
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叠资料。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工装衬衣，袖子随意挽到小臂，
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素面朝天，却清新动人。“李工，这么早。”她笑着打招呼，
自然得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啊，林工。”李伟赶紧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以后就是战友了，别这么客气。”林静把东西放在李伟擦好的桌子上，
环顾了一下这间简陋但还算整洁的小屋，“环境不错，比我们设计部安静。”她坐下，
打开电脑，进入工作状态极快：“王主任跟你说了吧？新产线那个核心模块，
安装精度要求极高，这是初步方案，你先看看，
重点是这几个定位和公差配合……”李伟接过图纸，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两人头对头，
开始讨论起来。大部分时间，都是林静在阐述设计思路，李伟则皱着眉头，
手指在图纸的加工路径和安装孔位上划过，时不时提出疑问。“这里，
焊接变形量考虑进去了吗？实际装的时候可能会偏。”“这个螺栓组的拧紧顺序得明确，
不然应力不均。”“基准面选这里，现场不好找，能不能改到侧面这个加工面？
”他的问题都很具体，甚至有些琐碎，但每一个都直指方案落地时可能遇到的坑。
林静听得极其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或者直接在电脑上修改草图。
有道理……这个变形量确实低估了……拧紧顺序可以标注……基准面改动需要计算一下影响，
但应该可行。”她发现，和李伟讨论，就像给设计方案做了一次彻底的“压力测试”。
那些在电脑模拟中看起来完美的线条和数字，在他基于丰富现场经验的审视下，
纷纷暴露出了潜在的脆弱点。工作间隙，林静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时，
顺手把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放在李伟手边。“喝点水，李工。说半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