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商务区地铁站的月台像一口烧红的铁锅，热气裹着人油、香水、汗味一起翻滚。
阿明把工牌塞进裤袋，衬衫后背湿成深蓝地图。
他今天加班到六点二十，错过了公司班车，只能挤晚高峰。
人群像潮水，一波推一波。
阿明被挤到黄线边，鞋尖悬空。
他低头看手机——妈妈发来第三十七条微信： 今晚回家吃饭，你舅舅带了龙虾。
别又说吃菜尾。
他回了个收到，刚抬头，列车“咻”地冲进来，车门一开，人群像被真空吸尘器吸走。
阿明被裹进车厢，左手抓吊环，右手护公文包。
包里除了电脑，还有一包昨晚没吃完的印尼泡面——他妈嫌弃“穷人食物”，他偏偏带去公司。
对面坐着个穿宝蓝色西装裙的女人，头发盘得像建筑师模型，耳机闪着苹果白光。
她抬头，目光像激光扫过阿明湿透的衬衫，停在他左手无名指——空空如也。
阿明下意识把左手背到身后。
那女人嘴角一弯，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
下一站，莱佛士坊。
车厢更挤。
阿明被挤到女人面前，鼻尖几乎贴上她锁骨。
她摘下一边耳机，声音清脆带刺：“站稳了，穷小子。”
阿明愣住。
穷小子？ 他低头看自己：优衣库衬衫、G2000西裤、Charles & Keith皮鞋——全岛最标准的“隐形穷”标配。
他刚想解释，列车急刹，他整个人往前扑，泡面包从公文包侧袋滑出，啪嗒掉在女人高跟鞋前。
印尼泡面，辣味牛肉，$0.80。
全车厢安静两秒，随即有人笑出声。
女人弯腰捡起泡面，掂了掂，递回给他：“你晚餐？” 阿明脸红到耳根，接过来塞回包里，声音像蚊子：“偶尔。”
女人笑得更开心，露出一颗虎牙：“我叫小薇。
你呢？” “阿明。”
“阿明，地铁里带泡面，真实在。”
她把耳机塞回他耳廓，声音压低，“我最讨厌装穷的富二代。
你，合格。”
列车到站。
小薇起身，高跟鞋踩过泡面包装纸，脆响。
车门开，她回头：“明天公司见，新上司。”
阿明：“……？” 车门关上，列车呼啸而去。
阿明低头看自己的泡面——包装破了，调味粉撒了一地，像一场小小的雪。
第二天，公司，28楼。
“星辉传媒”开放式办公室，玻璃墙外是整片滨海湾。
阿明坐工位最角落，电脑屏保是十年前的诺基亚手机壁纸。
九点整，会议室门开，人力资源总监领着小薇进来。
“各位，新任品牌总监，林晓薇。”
阿明手里的优格差点喷屏幕——宝蓝色西装裙，虎牙，昨晚地铁女魔头。
小薇扫视全场，目光在阿明脸上停零点五秒，嘴角上扬：“大家多指教。
尤其是——”她指尖点向阿明，“泡面男孩。”
会议室笑声炸开。
阿明低头假装敲键盘，耳根又红了。
散会后，小薇端着咖啡站到阿明工位：“昨晚没吓到你吧？” 阿明摇头：“习惯了。”
“习惯被叫穷小子？” “习惯地铁。”
小薇把咖啡放他桌上，星巴克，冰美式，$6.80。
“我请的，穷人喝不起。”
她眨眼，“慢慢还。”
阿明推回去：“不用，我有三合一。”
他从抽屉摸出一包旧庄即溶咖啡，日期模糊。
小薇盯着那包咖啡，眼神复杂，像考古学家发现新物种。
中午，茶水间。
阿明微波泡面，香味弥漫。
小薇端着沙拉碗路过，皱眉：“又吃这个？” “省钱。”
“你月薪多少？” 阿明含糊：“够用。”
小薇叉起一块三文鱼，塞进他嘴里：“试试真的。”
阿明被呛到，咳得眼泪汪汪。
小薇递纸巾，动作温柔得像在哄猫。
下午三点，部门例会。
小薇宣布新项目：“我们要拍一组‘真实新加坡人’短视频，第一期主角——”她投影仪点开阿明的员工照，“陈阿明，28岁，品牌策划专员，地铁泡面男孩。”
投影上，阿明昨晚地铁自拍被偷拍：低头吃面，汤汁溅衬衫，旁边广告是“迪拜七星帆船酒店”。
全部门笑疯。
阿明石化。
下班，阿明冲进洗手间，给妈妈打电话：“妈，我不想继承公司了。”
“为什么？” “有人要拍我吃泡面。”
“吃泡面怎么了？你小时候吃鱼子酱还不是拉肚子。”
“妈！那是商业机密！” “机密个屁，你爸当年追我也是蹲路边吃炒粿条。”
阿明挂电话，对着镜子深呼吸：“继续装穷，保住性命。”
晚上，祖屋楼下。
阿明妈戴墨镜、开保时捷卡宴，停在7-11门口。
“儿子，上车，龙虾。”
“妈，低调！” “低调个屁，你舅舅从波士顿带回来的，活的。”
阿明钻进车，副驾驶放着一只会动的泡沫箱。
龙虾尾巴拍得咚咚响。
车开到一半，阿明手机震动——小薇微信： 泡面男孩，明天带你去个地方，穿随便。
阿明回：？？？ 小薇发来定位：圣淘沙，名牌Outlet。
第三天，圣淘沙。
小薇穿白色连衣裙，墨镜，反光板一样闪。
阿明穿昨晚那件衬衫，泡面味洗不掉。
“今天拍外景。”
小薇把单反递给摄影师，“真实穷人逛奢侈品店。”
阿明：“我不去。”
“去。”
小薇拉他进Gucci店。
店员看阿明衬衫，礼貌微笑：“先生，试衣间在后面。”
小薇挑了条$3800的皮带，刷卡，塞给阿明：“送你。”
阿明吓得后退：“我不能收！” “就当分期，还我一辈子泡面。”
摄影师狂按快门，标题想好：《月薪$2500的男人收到$3800皮带，会哭吗？》当晚，网络。
短视频爆了。
弹幕： 这男人好真实 姐姐我养你 泡面男孩是我老公 阿明刷到自己哭着接皮带的慢镜头，BGM是《穷小子的大梦想》。
他给小薇发微信： 删视频。
小薇秒回： 删不了，品牌方加钱了。
附图：皮带合同，尾款六位数。
第四天，公司。
阿明被围观，像动物园新来的熊猫。
小薇在工位等他，手里拿一杯7-11冰豆浆，$1.50。
“还你。”
阿明接过，吸一口，甜得发苦。
小薇低声：“其实我也不富裕。”
阿明抬头。
“我刷卡刷到限额了。”
她苦笑，“皮带是品牌赞助，我没钱还。”
阿明沉默三秒，从钱包摸出信用卡：“我帮你还。”
小薇愣住：“你不是穷——” “我加班费攒的。”
阿明打断她，声音小得像蚊子。
其实那张卡，年限额一百万新币。
但他不能说。
一周后，地铁。
同一节车厢，同一位置。
阿明左手无名指，多了个方便面调味包折的纸戒指——昨晚小薇喝醉，用筷子卷的。
“假的，等我有钱换真的。”
她当时说。
阿明低头看着戒指，嘴角上扬。
列车进站，车门开，人群涌入。
小薇被挤到他面前，鼻尖贴鼻尖。
“穷小子，早。”
“早，富婆。”
两人同时笑出声。
列车启动，纸戒指在晃动中闪闪发光，像一颗小小的的钻石。
第一章完第二章Airbnb里的龙虾与侦探圣淘沙，晚上八点十七分。
海风裹着咸味，吹得棕榈叶哗啦响。
阿明把车停进私人车道，保时捷卡宴的尾灯像两团红酒在夜色里晃。
他下车，泡沫箱里那只波士顿龙虾还在挣扎，尾巴拍得箱盖咚咚，像在打摩斯密码：放我出去。
阿明叹气：“再忍十分钟，舅舅会把你煮成奶油焗。”
门铃响。
开门的是他妈——陈太，55岁，爱马仕丝巾包头，墨镜晚上不摘。
“儿子！龙虾！” “妈，小声点，邻居以为我们走私。”
“走私个屁，你爸当年走私的是我。”
陈太一把搂过阿明，香水味浓得能熏蚊子。
客厅里，舅舅老陈正摆弄龙虾，旁边站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墨镜，耳机，像从《黑客帝国》里走错片场。
阿明皱眉：“妈，这是？” “私家侦探，阿强。
帮你拍穷日子素材，交给你爸董事会。”
阿明头皮发麻：“我不需要——” “需要！”陈太把手机亮他面前，屏幕上是昨晚地铁视频，泡面男孩播放量破百万。
“看！网友都说你接地气！你爸高兴坏了，说要给你加预算拍纪录片。”
阿明：“……”同一时间，圣淘沙另一端。
小薇站在一栋三层独栋别墅前，门牌号“SeaView 88”。
她对着手机直播：“姐妹们，今晚带你们看我租的Airbnb，$899一晚，圣淘沙海景房！” 镜头扫过白色围墙、泳池、椰子树。
弹幕刷屏： 薇薇大气！ 穷小子呢？带他来啊 今晚求婚！ 小薇笑得虎牙闪光：“泡面男孩明天来，惊喜！”她刷门禁卡进屋，客厅灯光自动亮起——大理石地板、水晶吊灯、墙上挂着毕加索仿制品。
小薇脱鞋，赤脚踩地，凉得像踩进冰箱。
“哇，值了。”
她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瓶矿泉水，$28。
“房东也太抠。”
她没注意到，沙发背后，监控摄像头红点一闪一闪。
第二天，周六，早上十点。
阿明被小薇微信轰炸： SeaView 88，等你，带泳裤！ 他盯着“泳裤”两字，脑子一片空白。
家里泳裤有两百条，Speedo、Arena、Gucci联名，全是妈买的。
他翻出最旧的一条——大学游泳队，褪色，松紧带要断。
完美。
陈太在厨房煮咖啡，闻到儿子房间动静，探头：“去哪儿？” “同事聚会。”
“女同事？” “……妈！” “带上龙虾，昨晚没吃完。”
陈太把泡沫箱塞进他怀里，“顺便让阿强跟拍，素材要真实。”
阿明怀抱龙虾，欲哭无泪。
SeaView 88，十一点。
小薇穿比基尼外搭白衬衫，头发湿漉漉，像刚游完泳。
门铃响，她跑去开门。
阿明站在门口，T恤、短裤、拖鞋，怀里泡沫箱，龙虾尾巴从缝隙伸出来，像要逃狱。
小薇：“你带宠物？” 阿明：“我妈非塞给我。”
“可爱！”小薇接过箱子，龙虾尾巴拍她手背，“今晚吃奶油焗！” 阿明：“……”客厅里，摄影师小胖已经架好机器。
“薇薇姐，今天主题：‘穷小子首次进豪宅，会震惊吗？’” 小薇点头，冲阿明眨眼：“演自然点。”
阿明环顾四周，强装镇定—— 这房子，他舅舅的。
去年圣诞，他在这儿开派对，泳池里漂满荧光棒。
但他不能说。
小薇拉他上二楼：“给你看我房间！” 卧室kingsize床，落地窗正对大海。
小薇跳上床，拍拍身边：“坐！” 阿明僵硬落座，床垫陷下去，像掉进棉花堆。
小薇凑近，声音压低：“其实这房子我租不起，刷了花呪。”
阿明：“多少？” “$899一晚，三天。”
她苦笑，“加上昨天Gucci皮带，我卡债三十万。”
阿明心跳加速——三十万，对他来说是零花钱。
但他不能说。
他从口袋摸出纸戒指，昨晚地铁上小薇卷的，调味粉味还在。
“这个，还你债务。”
小薇愣住，随即笑出声，虎牙闪光：“傻瓜。”
中午，泳池。
小胖架着无人机，拍“穷小子学游泳”。
阿明游得像鱼，大学校队蛙泳冠军。
小薇在池边直播：“看！我家穷小子天赋异禀！” 弹幕： 这蛙泳，专业级吧？ 穷人哪有时间练泳？ 假的！ 小薇慌忙转镜头：“他小时候在公共泳池练的！”阿明游到池边，上岸，水珠顺着腹肌滑下。
小薇递毛巾，眼神飘忽：“你……腹肌不错。”
阿明脸红，裹毛巾像裹粽子。
龙虾在厨房挣扎，厨师其实是舅舅请的米其林已经准备开锅。
小薇：“今晚吃大餐！你付账？” 阿明：“我……带了$50。”
小薇笑喷：“够买蒜头。”
下午两点，意外。
门铃响。
小薇去开门，门外站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阿强，私家侦探。
“林晓薇小姐？” “小薇愣住：“你谁？” “有人托我还你债务。”
阿强递上支票，三十万。
小薇：“？？？” 阿强：“陈太太说，谢谢你照顾她儿子。”
小薇脑子宕机。
阿明在楼上听到“陈太太”，腿软了。
混乱开始。
小薇冲上楼，挥着支票：“你妈是谁？！” 阿明：“我……我妈是家庭主妇。”
“家庭主妇随便还三十万？！” “她……中过彩票。”
小薇眯眼：“陈阿明，你到底谁？” 阿明脑子飞转：“我……我真是穷人！这房子是我租的！” 小薇：“$899一晚？你租得起？” “分期！” 楼下，小胖无人机失控，撞进吊灯，水晶碎片哗啦啦掉了一地。
龙虾趁乱逃出厨房，横行霸道，尾巴扫翻红酒。
阿强站在门口，墨镜反光，冷静拍视频：“素材不错。”
晚上七点，餐厅。
米其林厨师端上奶油焗龙虾，香气扑鼻。
小薇盯着龙虾，又看看阿明：“这……你家养的？” 阿明：“我妈从波士顿带回来的。”
小薇沉默三秒，放下刀叉：“阿明，我不玩了。”
阿明心慌：“什么意思？” “你不是穷人。”
小薇声音发抖，“你骗我。”
阿明急了：“我没骗！我只是……不想你爱上我的钱。”
小薇冷笑：“你有钱？” 阿明脱口而出：“我家有十个亿！” 话一出口，他后悔了。
小薇愣住，随即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十个亿？你编，继续编。”
阿明低头，纸戒指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小薇擦眼泪：“算了，今晚吃完，明天删视频，我们两清。”
阿明：“小薇……” “别叫我。”
小薇起身，背影孤单。
龙虾壳在盘子里，红得像血。
夜里十一点，别墅外。
阿明蹲在泳池边，龙虾壳当烟灰缸。
阿强走过来，递烟：“少爷，陈太问你要不要接她回家。”
阿明：“别叫少爷。”
“收到，穷小子。”
阿明苦笑，把烟掐灭在龙虾壳里。
手机震动，小薇发来最后一条微信： 支票我撕了。
穷人不需要施舍。
附图：支票碎片，漂在马桶里。
阿明抬头看月亮，圆得像个泡面碗。
同一时间，小薇房间。
她抱着膝盖坐床边，直播关了，房间空荡。
手机屏幕亮起，银行短信： 您的花呪账单已逾期，欠款$32,148.00 她把手机扣在床头，泪水砸在木地板上，声音像雨。
窗外，泳池水面漂着纸戒指——被风吹落的，辣味调味粉在水里晕开，像一小朵红云。
第二章完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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