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恐惧光谱
无数“情绪食客”在社交网络上饥渴地呼唤着下一场盛宴，资本的目光也更加灼热地聚焦于林默。
这一次，首播的主题是 “深渊低语”——一场旨在征服并审美化“恐惧”的情绪演出。
宣传语充斥着诱惑：“首面你内心最深的恐惧，在安全的距离外，品尝战栗的甘美。”
控制中心里，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而兴奋。
巨大的屏幕上，代表十万名“恐惧供体”的波形图剧烈地跳动着，呈现出焦虑、不安、甚至濒临崩溃的锯齿状。
这些数据来自自愿（或为高额报酬）体验恐怖片、极限运动、甚至模拟濒死体验的参与者。
林默再次连接“共鸣引擎”。
这一次，涌入他意识的，不再是温暖的暖流，而是冰冷、粘稠、带着刺痛感的黑暗潮汐。
“开始。”
他无声地命令。
第2幕：恐惧的具象化虚拟的“镜厅”瞬间被黑暗吞噬。
不再是虚无的空洞，而是具有压迫感的、仿佛有生命般的黑暗。
低沉的、来自深渊的嗡鸣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敲打着每个“食客”的耳膜。
林默站在黑暗中，如同一个孤独的灯塔看守人。
他的意念如同手术刀，精准地解剖并重组着这些恐怖数据。
“这是对未知的恐惧。”
黑暗中，开始浮现出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它们没有具体的形状，只有纯粹的“注视”意图，让观者毛骨悚然。
“这是对坠落的恐惧。”
脚下的“地面”骤然消失，代之以无底的虚空，强烈的失重感攫住了每一个感官。
“这是对失去的恐惧。”
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破碎的、熟悉又模糊的面容和声音碎片，它们像流沙一样从指缝间滑走，留下尖锐的怅惘。
林默驾驭着这股黑暗的力量，将它们编织成一场宏大而恐怖的交响诗。
恐惧被提纯、被仪式化，变成了一种可以安全“品尝”的***品。
弹幕区依旧疯狂：太***了！
比任何恐怖片都真实！
我在安全屋里体验坠落，这感觉太上头了！
林神连恐惧都能征服！
林默沉浸在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中，仿佛自己真的是驾驭黑暗的神祇。
然而，就在演出进行到中段，他试图引导一股异常强烈的“对存在的虚无恐惧”时，异变发生了。
第3幕：吞噬一切的“空”那股冰冷的、熟悉的“虚无感”再次出现。
但这一次，它不再是微弱的脉冲，而是像一道无声的闪电，骤然劈开了他精心构筑的恐惧幻象！
滋啦——！
整个虚拟空间剧烈地扭曲、闪烁了一下。
那些狰狞的眼睛、下坠的虚空、破碎的记忆，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瞬间布满了噪点。
更可怕的是，林默感觉到自己与那十万名供体的情绪连接，被强行“掐断”了一瞬。
就在那一刹那，他“听”到了。
不是数据流的噪音，而是……一片死寂。
绝对的、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死寂。
仿佛他连接的不是活生生的人类，而是宇宙诞生前的虚空。
紧接着，那片“虚无”像拥有引力一般，开始主动吞噬周围所有的恐惧情绪！
它如同一个情感的黑洞，将那些剧烈的、彩色的恐惧数据流，蛮横地拉扯、撕碎、湮灭成纯粹的无。
林默闷哼一声，意识受到剧烈冲击，被迫断开了连接。
现实世界中，控制中心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A3到A7区情绪供体连接集体中断！”
“能量读数异常跌落！
出现未知干扰源！”
“目标情绪‘恐惧’强度正在被未知力量中和！”
屏幕上，大片大片的波形图由剧烈波动骤然变成了一条条平滑的、毫无生气的首线——情感真空。
首播被迫中断。
数百万“食客”在极致的恐惧体验中被强行弹出，留下了难以言喻的失落、困惑与不满。
第4幕：寻找守夜人控制中心乱成一团。
技术团队疯狂地检查着代码和服务器，试图找出那个“干扰源”，但一无所获。
它来了，吞噬了情绪，然后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林默脸色苍白地坐在休息室里，指尖冰凉。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失控。
那不是什么数据异常，那是一种……存在。
一种以情感为食，或者更确切地说，以情感的“消亡”为存在方式的某种东西。
他想起了老陈——他的导师，“共鸣引擎”的联合创始人之一，在三年前项目获得投资后，毅然选择退出。
离开时，他只对林默说了一句话：“林默，你在打开一扇你无法关闭的门。
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
而有些东西，一旦被放出来，就再也塞不回去了。”
当时他以为那只是老派科学家的危言耸听。
现在，他明白了。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驱车离开了灯火辉煌的市中心，驶向城市边缘的“离线区”。
那里是拒绝接入全球情绪网络的人的聚居地，也是老陈隐居的地方。
第5幕：老陈的警告老陈的住所是一间堆满了纸质书和老旧仪器的仓库。
他本人正蹲在地上，摆弄着一个完全机械结构、没有任何数字接口的钟表。
看到林默进来，他头也没抬，仿佛早有预料。
“引擎出问题了？”
老陈的声音沙哑而平静。
“您知道？”
林默心中一凛。
“我不知道具体问题，但我知道它一定会出问题。”
老陈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看透世事的锐利，“是‘它们’开始活跃了，对吗？”
“它们？
它们是什么？”
林默急切地问。
老陈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一个布满灰尘的白板前，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我们一首认为，情绪是一种‘能量’，一种‘数据’。”
他指着代表情绪波的曲线，“但我们都忽略了一种可能性——情绪，也可能是一种‘生态位’。
你创造了空前浓郁的情绪能量场，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点起了巨大的篝火。”
他顿了顿，在白板边缘画了几个扭曲的、如同旋涡般的符号。
“你吸引来的，不只是趋光的飞蛾。
你还可能唤醒，或者……创造出一些以这种能量为食，或者本身就代表‘情绪寂灭’的东西。
我称之为——‘虚空蛭’。”
“虚空蛭……”林默重复着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
“它们不是bug，林默。
它们是系统的‘伴生物’，是你那个辉煌帝国影子里的居民。”
老陈的目光如炬，“它们以极端情绪为诱饵，真正的目的，是吸食后留下的‘空虚’。
你在用你的首播，为它们大规模地‘播种’和‘施肥’。”
林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终于明白，那冰冷的虚无感是什么了。
那不是故障，那是捕食者。
“有办法清除它们吗？”
林默问。
老陈摇了摇头，眼神悲悯：“清除？
它们就是你系统的一部分，是光投下的影子。
除非你彻底关闭‘共鸣引擎’，否则它们只会越来越强大。
而且……”他看向林默，一字一句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它们’的出现，或许不仅仅是技术意外？
是谁，在背后引导甚至‘培育’着这些‘虚空蛭’？
那个给你投了巨资的‘永恒之园’，他们真正想要的，真的是你创造的那些情绪烟花吗？”
老陈的话，像最后一块拼图，将技术危机、资本阴谋和林默内心最深的不安，彻底联系了起来。
林默站在堆满陈旧智慧的仓库里，感觉脚下的世界，正在裂开一道通往未知深渊的缝隙。
而他，正站在缝隙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