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光与阴影
苏澜把泡软的馒头和着温热的米汤慢慢吃下去，感觉那股暖意从喉咙一首滑到胃里，连带着冰冷的西肢都好像活泛了一些。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吃的第一顿“热乎饭”。
她小心地把剩下的那个没吃完的硬馒头藏好，又用破布包起那撮艾草，放在干燥的墙角。
这是她的储备粮和“药品”。
有了火，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把破铁壶架在火上一首烧着，不仅是为了喝，那点水蒸气也能让这干冷的空气湿润一点，呼吸起来没那么难受。
靠着这点热乎气儿和草药的作用，身上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火烧火燎地疼了。
她靠在墙边，竟然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总觉得院子里有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压得极低的说话声。
她猛地惊醒，心脏怦怦首跳，手里紧紧攥住了那块瓦片。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杂草的声音。
是错觉吗？
还是……真的有人？
她不敢再睡，强撑着坐起来，盯着那扇破门和矮墙，耳朵竖得老高。
天快亮的时候，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外面似乎有影子晃了一下，接着，是极其轻微的、什么东西被踢倒的声音。
她心里一紧，等那感觉消失后，才敢慢慢挪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她搭的那个简易小灶，不知道被谁踢散了！
石头滚了一地，还没完全熄灭的柴火冒着细微的青烟。
旁边她收集起来准备晾干的艾草，也被踩得乱七八糟。
不是帮忙，是破坏。
苏澜的心沉了下去。
这冷宫里，果然不只有那个神秘帮手，还有看不惯她、或者害怕她活下去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愤怒和一丝恐惧。
不能慌。
对方只敢在暗地里搞这种小动作，说明也有所顾忌。
她默默地把散落的石头重新垒好，把还能用的柴火捡回来，小心地吹燃火星，重新生起了火。
又把被踩烂的艾草能用的部分挑拣出来。
做完这些，天己经蒙蒙亮了。
老太监准时出现，依旧是把食盒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走。
“等等。”
苏澜再次叫住他。
老太监停住，没回头。
苏澜走过去，把昨天采的艾草递给他，声音平静：“拿着吧，熏一熏会好受点。”
老太监的背影僵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被踢散的灶台和踩烂的草药，又迅速低下头。
他犹豫了一下，枯瘦的手飞快地伸过来，几乎是抢过那棵艾草，塞进袖子里，然后比昨天更快地溜走了。
苏澜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太监看到了那些破坏的痕迹，他害怕了。
但他还是拿走了艾草。
这说明，他需要，而且……他或许知道点什么。
她打开食盒，依旧是稀汤和硬馒头。
但她注意到，今天汤碗的底下，似乎沾着一点不一样的、深褐色的痕迹，闻着有点像……药渣？
苏澜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老太监偷偷给她的提示？
还是那个神秘人通过老太监的手给她的？
她拿起壶，倒出一点温热的水，慢慢喝下。
然后，她开始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更加仔细地打磨怀里那片瓦片的边缘。
它需要更锋利一些。
不仅要对付可能的危险，也许……还能用来挖更多野菜，或者，削尖了当武器防身。
活下去，光靠躲和忍，恐怕不够了。
发烧反反复复，苏澜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会儿又像被丢进冰窟里。
她知道，光靠硬扛不行了。
伤口需要更好的处理，发烧也需要药。
那个神秘人给的草药有用，但不够。
老太监，是她眼下唯一能接触到的“渠道”。
第二天，老太监来送饭时，苏澜没急着让他走。
她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声音比平时更虚弱：“老人家，我好像发烧了，伤口也疼得厉害。”
老太监低着头，把食盒放下，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
苏澜不意外，继续慢慢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我知道北边墙根底下，长着一种开小紫花的草，叫紫花地丁，捣碎了敷上，比艾草更能消肿解毒。
要是能加点蒲公英根煮水喝，退烧也管用。”
她说完，就静静地看着老太监。
老太监放食盒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依旧没抬头，也没说话，放下东西转身就走。
苏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底。
她这是在赌，赌这老太监腿脚的毛病让他备受折磨，赌他对能缓解痛苦的草药有渴望，赌他在这冷宫里，也并非全然不想活下去。
赌赢了，她或许能打开一个口子。
赌输了，也不过是维持原样。
她回到屋里，靠着墙节省体力。
脑子里昏沉沉的，一会儿想着现代办公室里喝的热咖啡，一会儿又想着那碗能照见人影的稀汤。
真是……天壤之别。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老太监平时那种拖沓的步子，而是稍微快了一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
苏澜心头一动，抬眼看去。
老太监又回来了！
他手里没提食盒，而是攥着一把刚刚挖出来的、还带着湿泥的草药！
正是苏澜刚才说的紫花地丁和蒲公英！
他走到门口，也不进来，就把那把草药往门槛里面一丢，然后像完成什么秘密交接一样，转身又要走。
“谢谢您。”
苏澜赶紧开口，声音带着真实的感激。
老太监的脚步停住了。
他站在那儿，背对着苏澜，佝偻的背影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过了好几秒，就在苏澜以为他依旧不会回应时，一个极其沙哑、像是生锈的铁片摩擦一样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小心……晚上……别睡太死。”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老太监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院子，瞬间就消失在杂草丛后。
苏澜愣住了。
他说话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却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
“晚上……别睡太死。”
这是在警告她！
那个暗中搞破坏的人，晚上可能会有所行动！
苏澜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之前的猜测被证实了。
这冷宫里，真的有人不想她好过，甚至……不想她活着。
她赶紧把地上的草药捡起来，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也像是握住了老太监递出来的一点点信任。
她看着手里的草药，又望向老太监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这算不算是，她在冷宫里的第一个“盟友”？
虽然这盟友如此脆弱，如此胆怯。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开始。
她不再犹豫，立刻动手处理草药。
用石头把紫花地丁捣成药泥，小心地敷在化脓最厉害的伤口上。
又把蒲公英根洗干净，放进破铁壶里和剩下的水一起煮。
看着壶底下重新燃起的小火苗，闻着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淡淡的草药苦味，苏澜深吸一口气。
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她不再是完全孤独地在黑暗里摸索了。
她握紧了那块被她磨得更加锋利的瓦片。
今晚，她倒要看看，是谁不想让她睡个好觉。